2011年10月25日，金秋的阳光照耀着三湘大地。这天上午，在湘南某县法院的审判庭内，正在审理一起该县历史上首例盲人拐卖智障妇女案。庄严的法庭上，被告人微低着头，他虽然看不见悬挂在审判大厅上的国徽和佩带在法官胸前的法徽，但他仍然能感受到法律的威严，他小心地回答着公诉人和法官的提问，对自己拐卖智障女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表示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随着庭审的不断深入，一起盲人拐卖智障女案的事实真相逐渐展现在世人面前。

唯利是图：瞎子昧心贩卖智障女

在湘南某县西区毗邻祁邵边境的某镇，有一个偏僻的自然村落，这个村自然条件比较差，交通也不是很发达，因而显得比较寂静。村里住着一户人家，说是一户人家，是因为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有妻子和二儿一女，而实际上住的却只有男主人一人。这个男主人便是这起拐卖智障女案件的被告人。他叫韩怡忠（化名），60岁刚出头，据他自己交代，上世纪80年代末因意外受伤至双眼几乎失明，尔后妻子离散失去踪影，其大儿子成年后招郎入赘到外地当了上门女婿，二儿子到广州打工后已多年未归家门，30多岁的女儿也于早年远嫁广东某地。因其眼睛看不见，当地人大多不再叫他的本名，只称他为“韩瞎子”。

韩怡忠案发后供称，他自双眼失明后妻离子散，二十年来，他基本上靠到外面乞讨为生。近两年来，因自觉已年届花甲，且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靠乞讨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想到了通过拐卖脑瓜子有问题的“蠢婆”从中赚钱。自2008年以来，他通过自己在公共场所哄骗以及收受、收买别人送来的智障女等方法共弄回10余名智力有问题的妇女，至案发时已卖出至少5个，还有5个在待卖中。

韩怡忠将这些智障女子关养在自己家中，为了有效地控制她们，颇费了一番力气和心机。他将自己的住房后门用钢筋和铁丝扭死，还将前屋的木门内外分别上了一道锁。这样一来，当其自己在屋里时，便锁上里面的门锁；一旦自己外出，则从外面将门锁上，任凭智障妇女在屋内喊叫挣扎。好几个人养在家中，吃东西是一笔大开销，再加上智障女生活自理有困难，让她们吃饭本来就是件麻烦事。为了节省开支，降低自己做这桩生意的成本，也为了减少麻烦，韩怡忠每日只为被关在屋内的妇女提供两餐，勉强维持她们的生活。

韩怡忠这桩生意前后做了二年多，据他供称，第一次拐卖智障妇女是在2008年的春天。他说，有一天，一个智力不太正常的男人牵起他在县城的火车站讨钱，那男人告诉他，“火车站大坪里睡到一个蠢婆”。他便动起了脑筋，想这“蠢婆”本来就是无人照顾流浪在外，自己如果捡回去了也没有人会留意，而要是能转手卖给别人做老婆，多少也能弄到一点钱用。于是他就将那女的带回了自己家，养了四、五个月，到秋天时真的找到了买主。火车站捡回来的智障女子，被他以1500元的价格卖给了本镇另一村的刘某做老婆。自此以后，就有人晓得他在做这个生意了。韩“瞎子”一“捡”一卖，上千元到手，尝到了甜头的他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生意越做越大。

韩怡忠的生意也不是每笔都做得成功，也有过不顺利的时候，但他仍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2010年10月下旬，韩怡忠故计重施，从外面弄回一名已经怀孕的智障妇女，关养在家等待买主。一个多月后的12月4日，本县另一乡镇某村的近50岁的肖某经别人介绍，来到韩怡忠家，想买一个女的做老婆。肖某从韩怡忠关在屋内的6名智障女中选中了这位已经怀孕的智障妇女。韩开口要价一万元，后经讨价还价，最终以7400元成交。肖某将怀孕女带回家后，发现该女随地大小便，也不会洗澡，更别提洗衣做饭干家务了，村里的人见状都说这个女的有精神病。肖某无奈，数日后将该女退还给了韩怡忠，经肖某反复讲好话求情，韩怡忠最后退还了肖某3000元。生意没做成，韩“瞎子”还是赚去了好几千块。

机缘巧合：摩的司机意外识真相

韩怡忠拐卖智障女，在当地几乎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但碍于乡邻关系，一直无人揭发。2010年12月12日韩在接受公安人员讯问时供述了一个未经查实的情况，他说，2008年秋天，经祁阳县文明铺一唐姓男子介绍，他将一个三四十岁的智障女以4200元的价格卖给了祁阳县龚家坪镇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单身汉做老婆，结果不到几天，那智障女自己走失了。后来单身汉报警，两地基层派出所根据线索找到了韩，他把那4200元退给了买主。也许，这只是韩怡忠胡乱编造的情节，也许是因为没了受害人，缺乏足够的证据来对韩怡忠治罪，公安机关便没有对韩立案侦查，使得韩继续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即使是这次案发后，公安机关也因为事实不清、主体不明等原因而一时无法查实或认定他的这一交代。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坏事做多了总有败露的一天。韩怡忠拐卖智障女的行为在2010年冬天终于被一位摩的司机无意间撞破。

该县东区某镇居民高非常（化名），常年在县内从事摩托车客运业务，2010年12月9日上午，高非常送客到临近韩怡忠所在镇的另一镇时，刚到不久，即有一位操邵阳口音的妇女夏坤（化名）上前要租高的摩托车到韩怡忠家，夏坤到韩怡忠家后因还要租高的摩托车返回，便要高在院子里等她。高在等候夏坤的过程中，偶然进入了韩怡忠家，意外发现了夏坤来韩家的目的，竟然是在为韩贩卖智障女做“媒婆”！同时，高也发现，韩怡忠家里关了5名看起来智力有问题的女子。高从所见所闻中认定韩怡忠从事的是拐卖智障女的非法勾当，但他怕韩怡忠等人起戒心，此时并未当面点破。不露声色地送走夏坤返回自家后，高非常于当日下午3时许拨通了当地“都市一时间”电视栏目组的热线电话，向媒体举报了韩怡忠拐卖智障妇女的行为。

伸张正义：大义记者现场巧暗访

电视台“都市一时间”栏目组在接到举报电话后，决定派出记者秋雨（化名）等一行组成暗访组，深入韩怡忠住地暗访，务求掌握直接证据，协助警方一举端掉韩怡忠拐卖妇女的窝点，解救被关押拐卖的智障妇女。

秋雨一行与摩的司机高非常再次联系确认后，12月10日下午，驱车来到韩怡忠所在乡镇，在高非常的带领下来到韩怡忠的住所地。通过高非常的指认，暗访组一行找到了韩的住所，一座普通的土砖老屋。秋雨没有贸然前去，而是与另一名同事先到韩怡忠住房隔壁的邻居（后来知道系韩的同胞弟弟）家打听韩的住处，其弟见来人陌生，极为警觉，矢口否认有韩怡忠其人。秋雨找到韩家对面的一户人家继续打听，屋里的女人告诉他们，她家对门就有一个“韩瞎子”，是做生意的，秋雨这才与其同事绕到了韩怡忠门前。房门紧闭，从窗户缝隙里往屋里看，发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在洗碗，记者喊：“找老韩，做个生意。”洗碗的女人说不敢开门，秋雨便与其同事使劲敲门。大概是做贼心虚，韩迟迟不来开门。记者等人坚持敲门10来分钟之后，韩怡忠才打开了门锁，柱着根棍子走了出来。秋雨说“老韩，想买个女的”，韩怡忠称自己“好久就没做这个生意了”。当被问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在洗碗的女人时，韩说“这个是自己留着用的”。可能是因为没有熟人介绍，韩怡忠起了疑心，所以任凭秋雨两人如何说，韩都矢口否认有妇女出卖。

初战失利，秋雨一行只得暂时离开韩家。回到驻地，秋雨再次拨打了摩的司机高非常的电话。得知了第一次暗访无果的情况，高非常建议暗访组在当地找一名介绍人，并提供了一个叫做张智斌（化名）的介绍人的电话。当天傍晚，秋雨与张智斌联系并见了面，秋雨对张说他的侄儿有残疾，想到韩瞎子那里选个女的做老婆，请张帮忙做介绍，张答应次日陪秋雨前去。

2010年12月11日上午11时许，秋雨一行在张智斌等人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韩怡忠家。这次由于有本地介绍人出面，韩怡忠放松了戒备，很快打开了房门。在张智斌与其短暂沟通后，韩让秋雨等人进到了屋内。一进得韩家，一股刺鼻的臭味立即扑面而来。秋雨与同事忍着异味的刺激，仔细打量了房内的一切。原来韩的住房分前后两间，里间便是他关养智障妇女的地方。两张简易的床铺，5个看起来都有智力障碍的女子在床上或睡或坐着。秋雨对韩怡忠说，自己叫“王文”，有个侄儿出交通事故，身有残疾，获得了20来万元赔偿款，想买个女的回去做老婆。韩要秋雨自己从5人中挑选，秋雨表示，看中了那名20多岁的女子，问韩怡忠3000元能不能买到。与张智斌一同来的另一个介绍人说至少要6000元，张智斌说要6500元，韩怡忠对这样的出价表示肯定。秋雨为怕生变故，接受了这个出价，并说下午到银行取了钱就来领人。韩怡忠说那样的话要先交200元作定金，秋雨交付了定金，并索要了定金收据。

当日下午4时许，秋雨一行再次来到韩怡忠家，在张智斌的见证下，秋雨付了6500元给韩怡忠，加上上午预交的定金共6700元，张智斌代韩怡忠出具了一个6500元的收条，并写了一个《协议凭据》，约定王文从韩怡忠处购买一女，“取（收）款6500元，双方以凭为据，如女方家有寻查之事，一切由韩怡忠承担法律责任。男方以后如不要女方，将女方送回，兑现款6500元不能退还。后果各负法律责任”，该协议由“王文”与韩怡忠两人各自签名。

         神兵天降：公安干警当场擒人魔

正当双方交毕钱款，签好协议，准备交人时，数名公安干警有如神兵天降，冲进韩怡忠家，将韩怡忠及相关介绍人员一举抓获，并将5名智障妇女解救出来。原来，当天上午，秋雨一行交好定金后即赶到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并出示了暗访过程中用微型摄像机全程拍下的视频。当地派出所鉴于案情重大，立即向县局汇报，县局即派出刑侦队侦查员与派出所干警一道实施抓捕解救行动。联合抓捕组与秋雨一行就下步行动统一部署后，即于当日下午与秋雨一行同时进入韩怡忠住地，公安干警在院子外面一个较隐蔽的地方埋伏，秋雨与同事进入韩怡忠家交易，待双方交易完毕后，由秋雨打电话以喊车子来带人为由向公安干警发出信号，于是便出现了公安干警冲进韩家抓捕的一幕。

案发后，经委托湘雅二医院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被解救出来的5名妇女，3名系精神分裂症患者，2人系精神发育迟滞（中、重度），均无民事行为能力。

这些智障妇女虽然已被解救出来，但他们今后又能何去何从仍然是一个牵动人心的问题。暗访过程中提到的那名20来岁的年轻女子，无疑是她们中的幸运儿。2011年1月初，湖南祁阳县的一户人家在电视上无意间看到了这次湖南警方破获拐卖智障女案的报道，发现其中的一名受害女子就是自家走失的亲人。原来这个女人叫做邓秋桂（化名），2010年10月从祁阳家中走失。邓家在其走失后，曾经四处张贴寻人启事，并在当地电视台发出寻人广告，苦苦寻找无果，此番总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邓家人随后联系了办案警方，不久便将邓秋桂认领回家。

其余4名被救智障女，则没有能像邓秋桂那样很快得与家人团聚。因无法查实她们的基本情况，关于家庭所在地更是无从入手调查，警方只得将她们送往当的民政局救助管理站安置，等待家人前来认领。

在本案庭审过程中，由于有人证、书证、物证和视听资料等证据证实，且系当场抓获，韩怡忠对指控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为保护妇女合法权益，严厉打击拐卖妇女的犯罪行为，法院综合全案情节，依法判处韩怡忠有期徒刑十三年，并处罚金二万元，追缴其违法所得上缴国库。

法槌已经落下，对法院的判决控辩双方均未提出异议。在笔者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该案判决已经发生法律效力，罪犯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部分受害人也暂时得到了妥善安置。但掩卷深思，我们不独有对人贩的痛恨，更是对被拐卖的妇女尤其是智障女有一种深深的同情和牵挂。但愿那些还没有找到下落的被拐卖女，能够得到买家的善待；也期盼所有的智障女，都能够得到家人坚定的守护，有一个温暖的家；更呼吁整个社会都来关注、关心、爱护这样一个特殊群体，共同为她们撑起一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