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在农村,每年的元宵热闹非凡。有狮子、有龙灯,有高跷,有杂艺,有“和尚拜岳母”,有“西游记”,还有“蚌壳精”、“白骨精”。有一整套的锣鼓班子,一个敲小锣,一个打镲,一个打鼓,一个吹号,咚咚当当敲一气,有一个领队,拿着旗帜,每到一户,唱一些吉利的歌。每一段开头都是“狮子龙灯一地炮”:狮子龙灯一地炮,耍过垅来耍过坳,来到贵地喜盈盈,齐声祝福把歌唱……
我对这“狮子龙灯一地炮”印象很深。就是告诉你,我们到你家耍龙舞狮了,主人家多客气,多放点炮。前面四句唱完,就根据主人家的实际诉求唱若干好话好词。家有老人的,唱“福星高照万万年”,家有小孩的,唱“聪明智慧多伶俐”,刚刚结婚的,唱“夫妻恩爱一齐老”,当然也少不了“扒灰老子上炕头”之类的调侃。唱多久,怎么唱,领队是瞄准炮竹来,舞狮耍龙的也一样。那年头不太流行红包,鞭炮放的越多,唱的越多,舞的更久。遇上大方的,从祖上唱到儿孙,这家人每个人唱到,遇上小气的,也挖苦两句,但不过分。事后都随各家客气拿些红烛放领队的篮子里。人人喜庆,个个欢喜。
村上的人个个有事做,不像现在三五个聚在一起全是打牌赌钱。年龄大的,在家里放炮等龙上门,其他都参加龙队。龙队很宠大,各司其职。小的几个提着灯笼乱窜,稍大一点或舞狮屁股或耍龙尾。最受欢迎的是“蚌壳精”,背着两块可以合拢的壳,由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扮演,打上很厚的粉底,描红粉眼象个妖精。外村的小伙子总喜欢围着“蚌壳精”转,大声说笑着,个别人故意把炮往“蚌壳精”身上丢,吓得姑娘整个人都躲进“蚌壳”里,引来一阵哄笑。“蚌壳精”表演用壳夹小孩的节目,我被夹过一次,有些害怕有些兴奋,还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每个村都有一个祠堂,以户为单位,每家都会在祠堂里摆张桌子,放个副食木盘,盛满饮食装满水酒,等外村龙队来“挂红”。木盘都是九格,那年头物资虽然没有现在这么丰盛,但那天都很客气,瓜子、花生、红薯片、状元红,大油饼放在中央一格。大早老人们就会警告我们,中央一格的饮食只能看不能吃。每年各村各户木盘中央一格都是一样的。后来知道,大人们等客人走向,重新摆在底层埋石灰坛子里,来年再摆。大油饼要上街花钱买,珍贵。
一天快过去了。不过元宵要等到晚上,上了灯,才算。元宵元宵嘛。夜黑得看不清路,各式各样的灯笼都点了起来,龙队开始往回走。把收到的红烛都沿途点起来,插在路的两边,形成一条条的火龙。龙队先回到村上的祠堂,堂前放一盘火,整个龙队一一从火盘上跨过去,意逢凶化吉、大吉大利、红红火火。再然后,领队放开喉咙唱着整个村子里的好。我们小孩听不得这么多,个个放下道具溜回了家。
回家后,各家各屋里的灯已都点起来了。家家户户一屋子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大人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明天十六,所有事情就“大开门”了。我们已困得不行,爬上床就睡着了。年,就这样过去了。